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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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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5 章

房間裏一片寂靜, 結界隔絕了窗外呼呼作響的大風,和雨滴敲打窗扇的聲音, 只剩下屋內緊張氛圍。

“所以……你是那片魔魂……可是魔主死的時候你都還未出生,隔了這麽多年怎麽會突然……”

路樺思索了很久,才找回來一點理智,訝異道,“莫不是……”

“不是突然。”陸望斂住眼底的悵然,“以前我也不知道,我爹在沈家呆了那麽多年, 為何從未被人發現過魔氣。”

沈家乃捉妖世家, 家主和族中長老並非昏庸之輩,怎麽會連魔族氣息都察覺不到?

最初,陸望想不通此事, 也不明白為何自己身上會突然出現魔氣。

也是後來一次又一次,他才終於翻出那痛苦的折角,摸到一點清晰的地圖。

“我爹或許就是最後那片魔魂幻化而成。魔魂之力以血脈延續,我便也繼承了魔魂,如今我爹已死, 魔族能利用的只有我了。”

魔魂散落世間, 有的化身妖物靈獸,有的就只是一片魂的形體附在某物之上,而還有的則幻化為人形, 存留於世,樣子和普通凡人無異。

當年的魔主身死之後, 其散落的魔魂之中有一個便是如此, 化成嬰童被凡人夫妻收養長大,成為了後來的陸離——也就是他的父親。

“魔魂同樣擁有魔族的血脈, 但未覺醒之前無人能夠察覺。我父親作為魔魂本身,壓制得很好,但……我就不一樣了。”

父親當時為了救他才暴露出魔氣,在此之前或許他自己都不曾知道這件事。然而他,陸望,在修煉靈力突破到元嬰境界時,與之相沖撞的魔氣不受壓制,也因此洩露出來,不僅將自己的血脈暴露,還將父親推向了死亡的絞殺臺。

阿娘恨他大抵也有這個原因。

若非他修煉至此被魔氣纏繞,傷害了族人,父親也不會被發現是魔族的事情。畢竟在那之前,父親不過就是一介書生模樣,入贅沈家,當一個只有書卷氣的贅婿。

不過這些也只是猜測了。

陸望訕笑一聲。

阿娘親手殺了父親,可見她內心裏,小情小愛在家族之義面前當然是不值一提。

路樺半信半疑,覺得他這番說辭倒是能解釋很多事情:“你是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的?”

輕輕描摹杯沿的指尖顫了顫。

陸望勾唇:“以前也不知道……魔族如今已經知曉我很可能是魔魂,我父親已然身死,即便我並非魔魂本身化形,它們也只能寄希望於我身上。”

路樺聽出他的言下之意:“所以魔軍集結的確是奔向升雲宗,想找你的?”

還沒等他回答,路樺又恍然大悟般繼續說:“這麽說來,當初魔族屠殺沈家,還有小魚那次在黔都……都是因為——”

沈家誅滅了魔魂陸離,卻留下了陸望。魔族為了覆活魔主找上門來,肆意殺戮沈家族人,讓他們交出被關在地牢裏的陸望,最終卻因沈家長老們齊心協力布陣斬殺而同歸於盡。

以至於魔族無獲而歸,沈家也慘遭覆滅。

每一次的魔族侵襲都是為了尋找流落在外的最後一片魔魂。

這些殺戮皆因他而起。

“所以啊師兄,我是來贖罪的。”陸望端起茶壺,溫熱的茶水順著壺嘴形成一條清透的水柱,註入杯中,濺起幾點落在外面,形成往外擴散的水圈一般,圈住的或許是他內心的重重思緒。

他的嗓音和這帶一點溫度的茶水很像,又如春風和煦,卻帶著一點蒼涼的笑意,顯得那般無奈而沈重。

路樺端起茶杯,指腹被杯子本身的冰涼刺了一下。

“那為何魔軍過了無量城後卻原路返回了?這可和你有關?”

若非它們徑直穿過無量城抵達升雲宗,怕是這一場腥風血雨早已經在升雲宗發生。

“是我讓它們回去的。”陸望還在鎮定地倒茶,路樺卻已經震驚地拿不穩茶杯,嘴裏喝下的那一口差點噴出來。

“鎖妖塔裏關的那幾只妖怪是魔族派來打探消息的。我告訴它們黔都的確有它們想要的東西,但若是再找不到就會被你們搶先一步毀掉。”

路樺實在沒想到,他這棋局竟然早早就開始籌劃。

“魔族為何要信你?”

“假意投誠。”茶壺裏的水已經倒盡,陸望動作有條不紊地將它擺放在一旁,握住小小一只茶杯,抵在唇邊抿了一口,“我既也算得上魔族,表明想要覆活魔主的心意,它們便會先去探尋容器的下落,至於我到底是不是魔魂,都無所謂。”

是魔魂,那覆活魔主更加便捷。若不是,也無傷大雅,對它們來說算是多了一個有力的幫手。

“那當時放走妖怪的也是你?”

陸望搖搖頭否認:“不是。”

“所以內鬼還是存在的。”路樺自己都沒察覺,不知何時他已經足夠信任陸望了,以至於他只是簡單的否認,自己都不會再繼續仔細盤問。

但都已經承認向魔族投遞消息的種種,若真是他做的,承認放走妖怪這一點並無不妥,所以路樺還是信他的。

這樣看來,宗門裏那個與妖魔勾結的弟子將妖怪私放出去,倒是剛好促成了陸望這一假消息的傳遞。

“讓它們折返倒也是件好事。”

魔軍到達無量城就已經燒殺搶掠如此囂張,害死了多少無辜百姓,若是繼續按照原計劃經過京都抵達升雲宗山腳。還不知道繁華的京都會被它們糟蹋成什麽樣,而且在升雲宗開戰也定會傷到周邊的百姓。

路樺在心中感慨萬分,但又覺得納悶:“可你為何要讓它們回去?”

按理說,陸望應該是沒法估計到魔軍抵達都城做了些什麽的,從而提前規避京都受害,否則早在魔軍抵達無量城前就應該出手了。使它們折返好像除了拖延時間並無大用。

這一問倒是讓陸望失了神。

的確,他當時這麽做,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心。

“若是任由它們來升雲宗,那時候便會引發大戰。”

杯中的水被他一飲而盡。

骨節分明的手指並攏成掌緊緊握住杯身,像是在極力按捺住心中的欲望。

“我不想這麽快。”他眼底滑過哀色,漸漸闔上眼,第一次露出痛苦掙紮的神情,就像當時他為這份私心而踏入鎖妖塔中一般,“我還想再在她身邊多待一會兒。”

他每日每夜都會受魔氣控制,嚴重的時候某種陰暗的想法在心底滋生,讓他再拖延一陣,把虞聲聲圈在自己身邊,繼續貪戀這一份來之不易的共處時光,再多看t看她一無所知,天真無邪的笑容。

只要魔軍一日不來,只要大戰不發生,他就能好好地守在她身邊,永永遠遠地將她留在這裏。

甚至他都想過徹底入魔,像當初那般殺了魔界的掌事者,自己成為新的魔主,一如安排好的劇情,然後帶著虞聲聲去魔域,這樣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擾他們。

他的確動手這麽做了。

魔軍撤退,為他騰出了更多相伴的時間。

他像是偷得一點月光的守夜者,小心翼翼地藏住自己那絲竊喜。

直到他一次次聽到虞聲聲的心願。

她要回家。

他那時忽然驚覺,剖開自己陰郁的獨占心,找回了當初那個執意要重啟這一切的自己。

重來這一次,他唯一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送她回家……

可他竟然陷入自己的私心,企圖將她圈禁在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裏。

陸望第一次這麽唾棄自己。

“那你的意思是,礦山的事情我們不用著急?那現在該做什麽?”路樺第一見他的脆弱,不知道該作何安慰,只好轉移話題,假裝無事發生。

“等。”陸望睜開眼,好像將一些掌控在手中,“等內鬼報信,等魔軍來,讓一切結束在黔都。”

路樺緊了緊腰間的佩劍,沈下臉色:“也不知道那內鬼到底是誰……”

-

虞聲聲一進到房間就覺得困意湧上天靈蓋,整個人飄飄然,好像踩著雲,一步一步奔向床鋪,更像是被扔了進去,抱住手裏的柔軟久久不松開。

懷裏的儲物袋掉出來落在她手邊。

那把劍……

先前徐幼熙給的時候,她還沒怎麽仔細看,現在突然生了一種要將它拿出來細細端詳的心思。

她鬼使神差地將短劍從儲物袋裏取出來,趴在床上,劍放在手心裏握著。

好眼熟……

總感覺在哪見過。

取了劍鞘,銀光閃了下她的眼睛,她下意識閉眼。

就在這一瞬,腦海裏好像還飛快掠過一道血影。

白色的衣服,黑與紅交織的汙血,和……撕心裂肺的喊叫聲。

“聲聲!”

虞聲聲驀然睜開眼,大口喘息。

她看了又看,周圍沒人,隔壁還安靜得一點動靜也沒有。

沒人在說話,只能是她腦海裏的記憶。

那是什麽……

她低頭看著手裏的短劍。

越來越古怪了。

她趕緊將劍收了起來,放進儲物袋裏,心想著明天還是去找徐幼熙,把劍還給她算了。

總覺得這東西不太對勁,怕是和她犯沖。

但是現在她只要一閉眼,剛才那稀碎的畫面又會再次自動播放,任她翻來覆去也睡不著。

偏偏眼皮已經困得耷拉下來,仿佛有千斤重。

這樣的感覺最是難受。

虞聲聲只好坐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溫熱的水喝。

她一手撐著下巴,另一只手撫摸著茶杯上的花紋,百無聊賴,只能發呆走神。

忽地,本來敞開透氣的窗戶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,虞聲聲警覺地看過去,卻什麽都沒有。

隨後門口又傳來輕輕的敲門聲,但望過去卻瞧不見人影。

等她再一回頭,便見一個人坐在窗臺上,背靠著窗框,一身夜行衣,長發用黑色的發帶束起,蒙了面,只露出一雙熟悉的眼睛。

虞聲聲先是被嚇了一跳,然後定睛一看,來人手中的扇子比他的眼睛還要熟悉。

一把羽扇不離手,蒙得再嚴實也很難猜不出是誰。

“虞大小姐,莫要聲張。”對方看見她這般淡定,快步閃到跟前,用扇子抵住她的喉嚨,狀似威脅,“我只是來綁架你的,不會傷你性命,乖乖跟我走就是。”

虞聲聲細細一聽,他還特意壓低了聲音,掩飾著自己的本來音色。

他身上竟然還刻意塗抹了些香料,味道很濃,讓虞聲聲不由得鼻子一癢,伸手揉了揉鼻尖,好像全然不在意他的威脅:“阮之陵,你抹的什麽香,真難聞。”

“……”

眼看面前自以為遮掩得十分嚴密的阮之陵眼角抽出幾下,那雙總是含情脈脈的桃花眼瞇起來,閃過危險的訊號。

“你怎麽看出來的?”

虞聲聲本想出言嘲笑他,阮之陵卻先一步氣急敗壞地給了她一記手刀,將她弄暈,身子軟倒,靠著他的肩。

他看著她平靜的睡顏,沈默了一會兒,攬著她的腰,推開窗,跳了下去。

黔都夜空繁星閃爍,寂靜祥和。家家戶戶點的燈逐漸熄滅,剩下月色籠罩著整座都城。

靈巧的身影穿梭在屋檐之間,如風一般,眨眼便消失在視線裏,直至落在一間破敗的屋子裏。

虞聲聲睜開眼時,天才剛吐出一道魚白亮光。

她昏昏沈沈地摸了摸後腦勺發疼的地方。

“醒了?”

眼睛艱難地睜開,先是一片枯草堆闖入視線,往旁邊移,有一堆剛剛燃盡的柴火。旁邊有兩個人,一站一坐。

打招呼的聲音是阮之陵的。

“這是哪……啊?”虞聲聲瞪大了眼,看清阮之陵旁邊的人,最後的疑惑陡然提了幾個音調,變為驚訝。

那人轉過身來,手裏拿著一袋糕點,臉上還是那點嬰兒肥,笑彎著眼看她:“虞師姐,好久不見。”

“王一一?”虞聲聲眨眨眼,看著眼前兩人站在一起,只覺得一頭霧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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